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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星姐,你就別裝傻了!」陶小姐性子最急:「現在戲行內外誰不知你最寵那雲羽衣?她入行才多少天?當的又是個二、三流的小幫花,居然就可與宋大老倌同行同食。我們呢?為了要跟星姐吃一次茶,竟要預早一個月約定,比見督爺還要費勁。」

「給你見了面又如何?」連程太太也不放過宋星寒:「那姓雲的還不一樣貼身相隨麼?斟茶挾菜,嫌冷嫌熱,事事也要星姐費心,就是帶娃娃也不見得要這麼累。我們看在眼裡,怎不氣在心裡?」

「她不在身邊也不見得好,星姐人雖是伴著我們,心卻早就飛了開去……」

她們一人一句,直把宋星寒吵得頭昏腦脹。宋星寒不免暗自思量----如果雲羽衣因為自己而開罪這群太太小姐,那對她在戲行的發展一定造成很大的障礙,這是絕不能掉以輕心的。

宋星寒定定神:「星寒所有有今天,全仗大家支持,我不是善說乖巧話的人,但對大家的恩情,都牢牢記在心上。」

「至於雲羽衣,不過是個小女孩,對她再好,也只是扶掖後輩。如果因為這樣而傷了大伙兒的感情,星寒真是罪無可恕了。」宋星寒垂下頭。

「我們也沒有怪責星姐的意思。」邱太太訕訕地說。

「是的,不過是希望星姐不要忘了我們一番心意罷了。」其他人也紛紛附和,一場小風波算是勉強過去了。

宋星寒回到戲班,還未進門,卻給她聽見雲羽衣正和班裡的老衣箱瑢姨吵架。

「……這件衣服跟那腰帶根本不配色,你叫我怎麼穿?」

「幫花的衣飾都是早定下的,其他人都沒意見,怎麼就只你一個人多言語?」

「別人是別人,我是我,我說不能穿便不能穿,要不,等會星姐回來,你問她好了。」

「星姐?這些小事也要驚動她?這裡誰不知你後台硬,也不用一天到晚搬星姐出來壓人!」

「就算不管星姐,你要是老眼不花,也應該知道現在最受觀眾歡迎的新人是誰,有朝一日,我雲羽衣當紅當紮了,你才來賣我的帳,只怕已是太遲……」

宋星寒怎麼也想不到雲羽衣居然這樣驕縱蠻橫,正要進去,卻反被林菁一手拉了出去。

「菁姐,羽衣這小丫頭實在太不像話了,你怎麼不早點告訴我?」宋星寒不由埋怨林菁起來。

「我從不說三道四,你自己親眼看見還不省我唇舌?」

「她年紀太小,不知輕重,說起來都是我疏於管教。」

「說年輕,我記得你入行那年才十四,也沒給誰管教過,對人已一直謙恭揖讓,十數年來從沒跟人紅過眼,變過臉,戲行內外,誰不豎起大姆指讚你一句『好好先生』?」

「羽衣本已生來一副刁蠻小姐的脾性,現在又持寵生驕,怎不招人討厭?你若再只寵不教,讓她失掉人緣,對她前途影響極大。」

「你是要愛她,還是害她,你好自為之吧!」

宋星寒慚愧極:「菁姐,我知道應該怎樣做了。」

宋星寒走進去。

「星姐,你終於回來了,怎麼出去這麼久?把我一個人丟在這裡,快要悶死了。」雲羽衣迎上來牽著宋星寒的手。

「羽衣,我有話要跟你說。」

「怎麼才出去半天,便換了一個人似的!又是誰在搬弄是非了?」雲羽衣撇撇嘴。

「不是別人說是非,是我親眼看見的。」宋星寒說:「羽衣,你剛進藍星,一時受觀眾歡迎,實在不應該驕矜自滿,惹別人憎厭,你可知道這樣下去,會對你前途影響很大的?」

「我怎麼驕矜自滿了?」雲羽衣揚揚眉:「人家見我受你一手引薦入藍星,又處處提點照顧,早就瞧我不順眼;現在我憑實力得了台緣聲氣,他們又要在背後說我囂張。他們妒忌我,我不在乎,怎麼連你也黑白不分,人云亦云?」

真是忠言逆耳。宋星寒想不到這小妮兒居然完全不知進退,枉自己還一心為她打算,只氣得宋星寒完全說不出話來。

「你跟他們都一樣,最愛欺負人!」雲羽衣還惡人先告狀,發脾氣跑了出去。

到了開鑼的時候,這蠻姑娘總算沒失分寸,準時回來裝身上台。

宋星寒和她碰上了,她仍是黑著臉兒,對宋星寒不瞅不睬。

她們在台上幾幕對手戲,雖沒讓人看出不對勁,但下了台,兩人卻形同陌路。

宋星寒執意要給她教訓,便硬起心腸來不作忍讓。

----其實宋星寒心裡也明白,說雲羽衣驕縱橫蠻是苛責了。她這麼年輕,個性也率真,對人對事都是簡單直接,喜歡是喜歡,討厭是討厭,心裡想的是什麼,口裡便是什麼,不虛偽不敷衍,難免容易被人誤會為不可一世。

林菁把她跟宋星寒比較,也是不公平的。宋星寒是窮人家出身,早看慣了人情冷暖,她可不一樣,她出身於粵劇名家,自少便是萬千寵愛在一身,她的刁蠻任性,說穿了也不過是孩子氣的撒嬌鬧別扭而已。

問題是,雲羽衣既是天生的美人胚子,資質好,根底也厚,只要肯努力求進,攀上高位根本是指日可待。但江湖賣藝,除實力外,人緣運氣,也是缺一不可,否則便是逆水行舟,事倍功半。宋星寒混跡江湖這些日子,親眼看見不少懷才不遇的人鬱鬱而終,便是這個道理。

林菁說得好,愛她害她,全在宋星寒一念之間。假如她為了這事而惱恨宋星寒,甚至斷絕來往,宋星寒也實在無話可說了。

這冷戰持續了兩日兩夜。

「星……星姐----」雲羽衣怯生生的站在這裡,聲音有若悲鳴:「羽衣知錯了。」

「對不起!羽衣知道星姐是為我好,我居然不知好歹,亂發脾氣。羽衣年紀輕,不懂事,星姐你大人有大量,不要放在心上。」

「星姐,你打我也好,罵我也好,千萬不要不理我……」豆大的淚珠終於自她腮邊滾下。

「別哭別哭。」宋星寒有點著慌:「你知道不對便好。在戲行討生活,武藝子與人事同樣重要,怕只怕你一時得志,便目中無人,失卻班裡人緣,斷送了大好前途,將來便後悔莫及了。」

「前途不前途的,我也不放心上。」雲羽衣嗚咽:「我只是不想星姐討厭羽衣,把從前待羽衣的隆情厚意都收回去罷了。」

「小傻瓜。」宋星寒輕輕把她臉上淚兒拭掉。

「以後,星姐說什麼便是什麼,羽衣全都聽你的。」

 

-待續-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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